在电子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,见字如面的时代仿佛离我们已经很遥远了。曾作为重要通讯方式的书信,正逐渐被QQ、微信等即时通讯取代。然而在监狱,书信依然是在押罪犯与外界亲友沟通交流的重要方式之一。它借助情感的力量,在教育改造罪犯方面发挥着难以替代的重要作用。在罪犯心中,即便书信不像亲情电话那样能闻其声,也不像现场会见那样能见其人,但其所表达的心声、蕴含的情感、带来的反思,是亲情电话和会见不可媲美的。
在罪犯所有的书信往来中,家书无疑是比重最大、最令人动容的。作为监区民警的我,接触审阅的罪犯书信不下千封。对于每一封书信,我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拆开、郑重其事审阅的态度。因为我面对的,是一颗颗交织着愧疚、悔恨、思念与守望等复杂情感的心灵。近期,一封年过古稀的老父亲写给在监服刑的儿子的信,让读过后的我,久久意难平……信中,老父亲先是讲述了自己一生的经历——幼年父母双亡;少年时求学不易;青年时期一边艰难创业养家糊口,一面含辛茹苦抚养孩子;老年时妻子病逝痛苦不已、儿子误入歧途自责又无奈;如今身患疾病,老无所依,无人问津……这位父亲文化水平不高,信中错别字比比皆是,但一字一词、一句一段,朴实无华,发自肺腑,情感真挚。我难以想象,这样一位老父亲,是在怎样的心境之下写出这封信?也许,那天深夜里,他熄灯躺下,孤枕难眠,身旁失去了曾经誓言共白首的她,隔壁房间也无曾经为家中有顶梁柱而冒险诞下的他。回忆像电影播放般幕幕重现,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,泪如雨下,于是他提笔写下这封信。这位父亲在信中深深自责,但始终心怀憧憬,希望他能改过自新、重走正道。儿子身陷囹圄,他说责任全在他。“你这一生的所为,责任都怪我,怪我太爱你了,太爱你了,从没有打过你,也没有骂过你。”
害怕儿子铸成大错,他不顾生命危险去保护。“你拿着大菜刀,所有人都不敢靠近,只有我不顾生命去抢你的菜刀,怕你伤到别人,我宁愿伤到我自己。”
对于儿子的过去,他希望儿子能反思。“你想一想,一个人的青春有十来年,你都有八年在监狱里度过的,你这一生值得吗?”
现如今,这位父亲茕茕孑立,病魔缠身,无人照料。“……肾结石复发……还有前列腺炎……现在老了事情做不了,也没人跟我说话、聊天,现在吃的是饭泡泪水,身体一天不如一天。”
这位父亲人生之路,恐怕不长了,父亲告诉儿子,自己在等他回家。“有父母在就有家在,父母没了家也就没了……盼你早日归来,走上正规合法之道,我死也瞑目了。”
把这封信交给罪犯王某后,我找其谈话,问他:“看了信之后,心情如何?”“感觉很压抑,很难受,觉得很对不起他,心里有很多话,不知道跟谁说。”王某叹了口气,低着头回答道。心非木石岂无感,有罪之人也非无情之物。从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,我相信他已经体会到了其父亲的良苦用心,也看出了他源自内心的愧疚之情。

在随后的谈话中,王某向我讲述了自己从小的成长轨迹,讲述他的父母双亲对他的好,讲述自己犯下大错后母亲是怎样以泪洗面,讲述父亲是怎么拖着年迈的病体在狱外为他奔波操劳……同时,王某也同意了我记录和分享这一封信。是啊,深刻的事物,值得被记录与分享。希望这封寄托着沉重父爱的信,能引发读者共鸣,感动和警醒更多人。父爱无声,岁月能言。愿这世上的所有孩子,都拥有父爱;愿这世上的所有父爱,都不被辜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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